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个承诺

　　听起来，这世界的科技水平确实是不太高。
　　那他们为什么能识破飞船的隐身？
　　“这艘勘测舰确实老了点，但隐身能力也不是普通生命星球可以识破的。”博士对这方面很有自信。
　　通过对肥胖中年人的询问，博士得知了详情。
　　将勘测舰击落的，正是掌管这片区域的五大集团之一。
　　他们囚禁了一种可以发射能量波的特殊虫族，训练那种虫族监视天空，防备可能出现的虫族空袭。
　　所以，博士并不是被这个世界科技发现的，而是被虫子发现的。
　　“原来如此。”
　　博士明白了，这次栽得不冤。
　　可能是近一段时间的冒险都比较平稳，他准备得不够充分，太冒失了，差点把命丢在这里。
　　他们抓住的这个胖子，只是集团中的一个小主管，负责管理这片区域，地位并不高。
　　集团更高层的已经知道了消息。
　　过不了多久，他们就会面临更强大的追捕力量。
　　“接下来该怎么躲呢？”
　　博士心里忧虑，距离24小时还有最后3个小时，而敌人的追兵随时可能会来。
　　此时，他和女机器人已经来到了工厂深处。
　　不出所料，这里囚禁了大量虫子和活生生的人类，放眼望去全是血腥，残酷的实验将许多人折磨得生不如此，哀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。
　　“这些人都活不了了。”
　　博士叹息：“虫子的基因就像是癌症，无时无刻不在破坏他们的身躯，一旦接触就无法挽回。”
　　“我听闻有成功的案例。”女机器人说。
　　“是啊，我也听闻，但只是传闻罢了，帝国律禁止这种实验。”博士轻轻摇头，“普通人一旦接触，几乎都无法活过三天，据说灵能生物能撑得久一点。”
　　那些笼子里、实验台上，到处都是哀嚎变异的人类，他们痛苦扭曲的样子好似厉鬼，就连神智都不清醒了。
　　与其让他们继续痛苦下去，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亡。
　　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。
　　如果把他们放出去，在他们生命最后一段神志不清的时间里，可能会对普通人的生命造成威胁。
　　博士和女机器人拿着枪，一枪一个，开始快速清理囚笼里的虫子和那些变异的人类。
　　“砰——砰——”
　　一声声枪声响起，而工厂深处的虫子嘶吼与人类哀嚎则渐渐变小了。
　　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浓郁，一具具新鲜的尸体倒在地上，粘稠的血水顺着创口喷溅，那味道浓得令人作呕，换做是个普通人肯定接受不了。
　　好在博士这些年经历得比较多，对血腥、恐怖的东西几乎都免疫了。
　　如非有这样强大的内心，他也无法与经常发作的幻觉、头痛等对抗这么多年。
　　当博士处理到最后一个笼子时，笼子里的人类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哀求：“不……不要杀我，我妻子还在家里等我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　　“你还有清醒意识？”
　　博士一愣，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枪。
　　笼子里的人抬起头，是一张胡子拉碴的干瘦男子的脸，他眼中带着惊恐，祈求道：“求求你……求求你放了我，我只想回家……”
　　“你就要丧失神智变成怪物了，回家只会害了你家里的人。”博士说道。
　　“不，不，我没有……”
　　男子慌张地摇头，急忙露出手脚，扒开身上的破烂衣服。
　　他指着自己完整的皮肤，急急忙忙地说：“你看，你看，我没有变成怪物，我和那些人不一样。”
　　“奇怪，这个人没有成为实验体吗？”女机器人也走了过来。
　　刚才他们处理掉的那些人类，有许多都已经异变了，疯狂且不清醒，模样和表现与血浆恐怖片里的怪物一般无二。
　　可眼前这人，头脑清醒，身体各部分也是正常的。
　　或许他运气好，还没被当成实验体，就出现了博士这个变故？
　　“对，对，我没有被做实验，求求你们放了我。”男子神色慌乱，声音沙哑，一直在哀求。
　　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，放了他也没什么。
　　但博士没有单纯听信他的话，而是对身旁的女机器人说：“问问那个胖子。”
　　“博士你也是胖子。”女机器人淡定地回答。
　　“我这叫胖？”博士瞪眼，“在太空中生活久了，正常人都会出现浮肿的情况，你是机械生命，哪里懂得我这种血肉生命的苦恼。”
　　“或许吧。”
　　女机器人转过身，用手里的枪拍了拍肥胖中年人，用这颗星球的语言问道：“笼子里这个人是实验体吗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肥胖中年人不敢隐瞒，连连点头。
　　“他今天才进行实验？”
　　“不不，他比较特殊。”肥胖中年人立即解释，“他接受实验的时间已经超过七天了，只是他运气比较好，现在还没死。”
　　“超过七天了？”
　　女机器人愕然。
　　旁边，听到这话的博士也是一惊，重新开始打量笼子里的人。
　　普通人进行这种实验，结局几乎是必死的，正如苏夏以前在珊瑚城实验室里救出的那些，很少活过72小时。
　　墨瑟在珊瑚城地底做了很多年的实验，也就是最近才弄出了二十多个活着的半成品。
　　而笼子里这男子，不仅活过了最初的三天，身体也几乎没什么变化。
　　这莫不是个天选之子？
　　博士皱着眉头，对那男子说：“你刚才骗我。”
　　“我……我只是想回家。”男子苦苦哀求，“我有正常工作，我妻子还在家里等我，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，她肯定以为我失踪了……”
　　“你的情况很特殊。”
　　女机器人对他说：“即使现在没出现变化，以后也可能会出问题，神智清醒还好，一旦神智混乱，你的妻子与别的家人都可能会死在你的手里。”
　　听到这话，男子脸上那慌张与害怕的神色更多了。
　　他痛苦地摇着头，双手用力抓着头发，看上去有些慌乱无措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　　博士和女机器人对视一眼，现在时间紧张，他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。
　　女机器人问他：“你能给我们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吗？”
　　“能，我能。”
　　听到这话，男子像是找到了一丝希望，急忙抬起头回答。
　　女机器人继续说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可以先放你出来，你带我们藏好。”
　　“可，可你们说，我的身体……”
　　“我旁边这位，是星空中一个强大帝国的顶级博士。”女机器人镇静地说，“只要你帮我们回到星空中，我们就会想办法为你研制解药。”
　　“这……这太好了……”
　　男子望着博士，那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些光亮。
　　紧接着，女机器人抓住笼子上的锁，用力一扯，咔嚓一声，将那把锁生生扯断。
　　她打开笼子，将笼子里的男子抓了出来。
　　而博士则在一旁的实验台上，找到了这男子的身份信息，通过身份信息发现了一连串实验数据。
　　那胖子没有骗他们，这男子成为实验体的时间已经超过七天了。
　　“艾伦？你叫艾伦？”博士看着男子的身份信息，问道。
　　“是的，是的，我叫艾伦。”男子慌忙回复。
　　“居然是一位机械工程师，按理说也是个人才，居然会被卖到这里。”博士把资料上的身份信息匆匆浏览了一遍，不禁感慨。
　　“我……我是被朋友卖到这里的……”
　　艾伦缩了缩脖子，身体枯瘦，佝偻且病态，这段时间显然受了很多折磨，与身份信息上的照片判若两人。
　　他确实是五大集团里的一个高级机械工程师，以往身份地位都不错，家庭也幸福美满。
　　如果不出意外，他这一生都应该是人上人，根本不会来到这个遍地都是贫苦底层人的区域。
　　可意外和明天总有一个会来的，也可能是一起来。
　　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职位竞争，他被朋友一棍子敲晕，醒来后已经在工厂里了。
　　“说说吧，我们要怎么躲过高层集团的搜捕？”女机器人问他，“你现在是实验体，在他们眼中已经不算是人了，如果你出卖了我们，你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过。”
　　“我明白的，你们放心。”
　　艾伦清楚自己的处境，他现在只能和博士合作。
　　作为这个世界的土著，他对这里的了解比博士两人更深，确实知道该如何躲藏。
　　“我们去混乱区，去那里应该能躲藏十来天。”
　　“好，你给我说一条安全的路线。”女机器人脑子里已经有了这世界的地图，她需要路线推演各种事件发生的概率。
　　混乱区，指的是人族与虫族两个种族之间接壤的区域，是一条蜿蜒的长线，如同国界那般将两个种族分开。
　　那种区域，既有活在最底层的贫民，也有随时可能出没的虫子。
　　甚至可能存在被虫子寄生的人类。
　　有的混乱区域宽度有数百公里，内部混乱不堪，危机四伏，就连五大集团也不敢将太多力量延伸至这种区域。
　　现在两个种族陷入了僵持状态，如果在边界上投入力量太多，可能会导致新一轮的大战。
　　“按照这条路线走，应该能避开大部分追捕。”艾伦声音有些干哑，说出了他计划的路线。
　　“可以，走吧！”
　　女机器人快速推演了一遍，感觉没问题，随手丢给艾伦一把武器。
　　随后，她一枪击毙了那个肥胖中年人。
　　临走前，她还留下了一堆延时引爆的炸弹。
　　做完这一切，三人快速逃离工厂，先返回之前躲藏的那个垃圾堆，将整套动力装甲取出来。
　　博士穿上装甲，行动更迅捷了，直接将艾伦拎在手里。
　　“快走！”
　　按照既定路线，三人一路奔逃。
　　没跑多远，远方的工厂就传出了剧烈的爆炸声，硝烟滚滚，火光冲天，隔得老远都能看见。
　　三个小时很快过去。
　　按理说，悬浮在这颗星球外面的母舰也该派遣一艘无人舰下来寻找博士了。
　　可博士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，心里一沉，说：“情况不妙，来寻找我们的无人舰可能也被击落了。”
　　“先逃到混乱区，然后再说！”
　　“好！”
　　追捕的力量就在身后，三人不敢停留，继续往目的地逃亡。
　　一直到这天夜里，他们才来到了混乱区的外围。
　　这片区域的土壤更贫瘠，像是荒芜的戈壁滩。
　　他们看到了一些人类聚集地，但并未停留，向着更深处出发，直到凌晨三点才在一个较小的聚集地外面停下来。
　　“这里应该足够安全了。”
　　博士脱下装甲，用灰扑扑的布袋子将每个装甲模块装起来。
　　而女机器人则披上了一身暗黄的长袍，戴上兜帽与面具，以此来伪装自己的身份。
　　聚集地外面风沙呼啸，遍地荒凉。
　　一行三人趁夜进入这片聚集地。
　　由艾伦出面，他们租下了边缘区域的一个有地下室的老旧木屋。
　　“接下来几天就在这里躲着吧，等母舰找到我们就行了。”博士斜倚在地下室的木门边，长舒了一口气。
　　但女机器人却微微摇头：“这里还不安全，地底深处有东西。”
　　“虫族？”
　　“嗯，整片区域地底都有虫族移动造成的轻微震动。”
　　“看来，虫族已经打算跨过混合区，找机会袭击人类控制的区域了。”
　　这颗星球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，种族之战估计很快就会爆发。
　　但这些都跟博士无关，他现在只想安全回到母舰上。
　　他喝了点凉水，顺便啃了半块干面包，勉强填一填肚子。
　　“要吃点吗？”博士把另外半块干面包递给艾伦。
　　“谢谢……”
　　艾伦接过干面包，他在工厂里受尽折磨，又经过大半天的亡命奔逃，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。
　　眼前这干面包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可贵。
　　他一口咬下，还没等咀嚼，脸色就变了，慌慌张张地吐出嘴里的食物。
　　“我……我的牙怎么……”
　　艾伦脸色苍白，盯着那对被他吐出来的混合物，里面赫然有好几颗发黑的牙齿。
　　见到这一幕，博士和女机器人齐齐一怔，立即掏出武器。
　　“艾伦，冷静！”博士低喝道。
　　很显然，艾伦开始异变了。
　　“不，不应该这样的……”
　　艾伦惶然无措，手里的面包跌落，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，撞在身后的墙壁上。
　　他痛苦地抓着头发，却感觉手指传来了一阵疼痛。
　　将双手放在眼前，仔细一看，十指的指甲竟然也开始脱落了。
　　“不行，不行，我不能变成怪物。”艾伦眼里带着绝望，近乎哀求地看向博士，“你们要救我，一定要救救我，我妻子还在家里等我，她做好了晚饭等我回去……”
　　“冷静，我一定会救你的！”
　　博士与女机器人对视一眼。
　　如果艾伦现在变得神志不清，他们别无选择，只能将他击毙。
　　好在，目前的异变还没有影响到艾伦的神智，他还能听懂两人的话。
　　“好，好的，我冷静，冷静……”
　　艾伦靠在墙角，嘴唇发颤，痛苦地捂着脑袋。
　　这种异变太复杂，无迹可寻。
　　哪怕是艾加尔博士，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坚持多久，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模样。
　　“唉。”
　　博士没有办法，低声一叹。
　　接下来的几天，每一天都是煎熬。
　　五大集团虽然不敢派遣太多力量进入混乱区，可依旧遣了小股士兵，昨天就有一队士兵匆匆走过。
　　这里的人们只知道他们在找一个东西，但并不知道具体在找什么。
　　地下室里，艾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。
　　他一直蜷缩在角落里，浑身发颤，衣服被痛苦的汗水打湿，嘴里不停念叨着：“我不会变成怪物，我不会变成怪物……”
　　博士与女机器人一直在关注他的情况。
　　两人都惊讶于这个土著人的顽强意志力，实在是太罕见了，几百万人里也不一定能找出一个。
　　可惜，无论如何坚持，他身体依旧在发生改变。
　　他的两条手臂已经变成了黑褐色，皮肤变得坚硬，起了褶皱。
　　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这种变化几乎是不可逆的。
　　七十二小时早已过去，母舰的自动反应系统已经升级，按理说会有更多无人舰来寻找他们。
　　这段时间，两人即在关注艾伦，也在观察周围的情况。
　　就在第四天的中午，远方的天边忽然传出一声巨响。
　　“轰隆——”
　　博士与女机器人出去查看，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——那是一艘小型无人舰。
　　他们终于等到了！
　　地面上，博士的脸只出现了片刻，就被无人舰读取且匹配成功。
　　“它过来了！”
　　就连女机器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。
　　虽然名字叫无人舰，但其内部有足够的空间，带走博士和女机器人是没问题的。
　　然而，几乎就下一刻，在这片聚集区周围就出现了两支属于五大集团的士兵队伍。
　　他们开着粗狂的越野车，车后烟尘滚滚，飞速向着聚集区赶来，其中有人拿着喇叭高喊：“外星生物，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！”
　　上面有指令，他们必须活捉几个外星人，以获取他们脑海中的一切知识。
　　紧接着便是几声枪响。
　　“砰！砰！”
　　子弹击中小木屋附近的土壤，打得尘土飞扬。
　　博士反应不及，被打中两枪，右臂和右腿应声断裂，摔倒在地。
　　“嘶……”
　　博士痛得脸色发白，汗水滚滚而落。
　　那些人目的很明显，要让博士和女机器人失去行动能力，阻止他们登上那艘舰船。
　　还有人向着天空中的无人舰开枪，试图将其击落。
　　“博士你怎么样？”女机器人懊悔不已，她刚才居然没挡下那里两枪。
　　“没事，断手断脚而已，我……嘶……”
　　博士尝试站起来，可那股剧痛几乎让他抽搐，连基本的行动都成了困难。
　　现在时间紧迫，情况危急。
　　已经到了最后关头。
　　一旦被抓住，他们可能这辈子都得留在这颗星球上了。
　　“你先回去！”博士焦急，对着女机器人喊道：“回到母舰之后，再找机会回来救我！”
　　“不！我带着你一起走！”
　　女机器人很倔强，站在博士身前，用身体为博士挡了几颗子弹。
　　他们的母舰只是用于探索旅游的，根本没有强大攻击实力。
　　如果博士被五大集团关押或者藏起来，女机器人回到母舰也没办法，只能回帝国统治的星域搬救兵。
　　可这里距离帝国星域太远，一来一去就是两三年的时间。
　　“听我的话！你先走！”
　　博士急得不行，咬牙推开女机器人。
　　再不走，两个人都会被留在这里，那就真的完了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小木屋里忽然传出了艾伦的声音：“你们……你们快走，我帮你们拦住他们……”
　　“艾伦，你还清醒着？”
　　博士闻言，望向小木屋的门口。
　　下一刻，木门轰然随礼，一个高大的人形装甲走了出来。
　　艾伦，他居然穿上了博士那套动力装甲。
　　装甲火力全开，子弹与能量弹齐射，呼啸着飞向前方的集团士兵，瞬间就将他们压制住了。
　　“你们快走，这套机甲储备的弹药不多了！我压制不了太久！”
　　艾伦脸色苍白，满头汗水，忍着异变的痛苦，对着博士两人大喊。
　　前方，不远处，那艘无人舰已经缓缓降落了。
　　“好！”
　　女机器人立即抱起博士，她只在乎博士的安危，对这个土著人的生死无所谓。
　　可博士心怀愧疚，他知道艾伦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，但他对这方面的实验一窍不通。
　　要如何才能逆转这种异变，让艾伦重新变回人类？
　　博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。
　　“不行……我们不能丢下他！”
　　“博士，现在我们没得选择！”
　　女机器人头都没回，抱着重伤的博士跑向舰船。
　　在无人舰降落后，女机器人收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：“有虫族飞行生物正在靠近母舰，我们返回之后必须立刻驾驶母舰离开！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博士脸色一变，返回母舰后，他甚至都不能重新回来寻找艾伦吗？
　　后方，艾伦咬牙输出火力，压制着五大集团的士兵，转头大喊了一声：“走！快点走！我还能拖住他们！”
　　“艾伦……我会回来！”
　　博士忍着剧痛大喊：“三年！我保证！最多三年！我一定会回来会把你变回人类！”